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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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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壇

熊型魔物在撲上來的瞬間被從中間切成兩半,飛濺出的血肉染紅了帕翠斯的衣角。即便身前兩個獸人已經被身後的血腥屠殺現場震懾到說不出一句話,他仍保持著漠然的表情,捏著生有倒刺的樹枝抵在看上去更年幼的那只狐貍臉上:

“看什麽看,再不說,你的下場不會比它們好到哪裏去。”

“你做夢!就算你把我千刀萬剮,我也絕對不會背叛我的族群!”狐貍齜牙掙紮,任憑倒刺在臉上劃出道道血痕。

“是嗎。”帕翠斯沒有感情地讚美:“真英勇,作為敵人我快要感動哭了。”

“虛偽的魔物!下賤的雜種!”

他的咒罵得到了帕翠斯的一個白眼。

獸人族是不是有什麽臟話培訓班,不然怎麽能一個個嘴都臭成這樣?

背後又是一波高亢的廝殺聲,率領蜘蛛大軍的朱莉已然殺紅了眼。失去林喬無形的震懾,所有潛伏在暗處的魔物都想沖上來在肥美的蜘蛛大餐中分上一杯羹,血脈中對魔素的饑渴令它們前仆後繼、不顧一切地沖殺,與蜘蛛們互相吞噬。

“哼。”發出冷笑的是更加年長的紅狐貍,他比起同伴更加鎮定:“別怕,琉克,大不了就和他們一起死在這裏。”

“聽起來,你似乎很篤定我們活不過今晚。”帕翠斯註意到他的語氣。

“當然。”他在先前與蜘蛛的追逐戰中受了更重的傷,此刻毫不在乎地半靠在樹幹上,大剌剌地袒露著殘破的腿部,不屑地與帕翠斯對視,挑釁張口就來:“雜種。”

“我期待你們能罵得更有新意一點。”帕翠斯反握樹枝,面無表情地將尖銳部插進琉克的腹部,他的力氣太小了,樹枝半截斷裂,拔出來時將倒刺統統留在了柔軟的皮肉中,但他沒有停下的意思,只是平靜地註視著狐貍的雙眼,一下又一下胡亂地捅刺著琉克的肚子,溫熱的血侵染他手中的樹枝,這場胡來的酷刑以他手滑將最後一截樹枝留在琉克的腹部為止。

他很滿意地在狐貍眼中看到了恨不得將他食肉寢皮的憤恨。

至於琉克,荒唐至極的刑罰將他半邊肚子搗成了爛肉,他在半途就因虛弱而喊不出一聲,帕翠斯停手時,他另一半腸子從腹腔中滑了出來。

在新鮮內臟騰起的熱氣中,帕翠斯忽然笑了:

“你覺得我在審問他嗎?”

“不是的,”他搖頭,殘酷地、高高地揚起嘴角:

“我只是在虐待你而已,可憐的小狐貍。”

“你真該看看你現在的表情,沒有一點因為同伴負傷而產生的同情、憐憫、恐懼、怨恨。”他探身靠近狐貍,用沾滿滑溜溜血液的手掐住他的下巴,水銀色的眼睛閃閃發亮:“聽……‘哢嚓’、‘哢嚓’……”

他大笑起來,發出嘲笑鳥般尖利的聲音:“是你的自尊、你的驕傲被我踩碎的聲音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狐貍的獸瞳在他的狂笑中縮為針尖猛顫,嚕嚕嚕的低吼滿載殺意從胸中發出,獸化的尖牙頂開嘴唇,不顧一切地咬向面前的脖頸。

殺了——殺了你!

“咯嘣!”

是骨骼與皮肉撕裂的脆響,腥鹹的血立即湧進口中,牙齒依次切開皮肉、軟骨,咬斷鼓動的動脈,將其撕咬而下,讓仇敵的血噴泉般從頸部的斷口噴出。

“琉克……”魔族的屍體向後倒下的瞬間,第一只圍剿他們的魔物突破了蜘蛛的阻攔,循著血腥奔向他們。

“我,報仇了……”狐貍含著滿口腥氣,安然地合上了眼睛。

晨光升起,染血的大地上悄無聲息地浮現一道身影,伴隨著嘆息:

“真是的。”

林喬拎起半死不活的蜘蛛女王:

“又搞得這麽臟。”

……

沙沙、沙沙……

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斷從耳邊傳來,帕翠斯感到喉嚨處一陣瘙癢,他低聲哼哼,終於從胸腔中發出了一個帶著腥氣的咳嗽,從口中噴出點血塊。

“醒了?水。”一只杯子被放到他面前,與濕潤的石板地面不相符的精致骨瓷杯中搖晃著幹凈的水光,帕翠斯管不了許多,拿起杯子猛灌幾口,茫然地擡眼,與高處一雙美麗的紫眼睛對上了視線。

梅爾衣著整潔地坐在臨時搭起的蛛絲吊椅中捧著書本看——上面的字體帕翠斯不認識,卻莫名覺得熟悉。

“感覺怎麽樣,能說話吧。”他問。

帕翠斯又咳嗽了幾聲,下意識摸向被撕裂的喉嚨,那裏完好如初,連傷痕都沒留下一個,低聲回應:“能。”

“哦,那邊有吃的,自便吧。”梅爾將註意力轉回書頁間,沒有任何解釋現狀的意思,不再理會他,

帕翠斯挺身環視四周,與林立著高大樹木的森林中不同,目之所及處都是身被苔蘚與喜陰植物的古老石造建築,就連身下都是殘破不全的石板路。這些建築以某處為圓心,迷宮般一圈圈擴散開,靜靜矗立在濕熱的空氣中。

幾只工作蛛靜靜圍在梅爾腳下,似乎正在休息,頭頂高大的樹冠傳來零星鳥鳴,除此外,再無任何值得註意的事物了。

帕翠斯狼吞虎咽著食物,新生的咽喉組織無法承載這麽快速的進食速度,滲出血來潤滑食道幫助吞咽動作,也無法避免地帶來疼痛。

帕翠斯管不了這麽多,沒什麽是比恢覆體力更重要的事情。

那對獸人兄弟不愧是蠢貨中的蠢貨,竟然妄想著一場魔物潮就能殺了魔女和她的眷屬。寵物的狀態就代表著主人的狀態,悠哉看書的夢魔正是她活蹦亂跳的最好證明。

也就是說,她成功了。

自從他們進入巨木森林後,就持續不斷地受到魔物進攻,雖然因此不缺食物,但從數量和頻次上來看過分奇怪。

更奇怪的是,為什麽領地意識極強的獸人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他們這股詭異強大的魔物軍團。

答案只有一個:他們遇到了比蜘蛛軍團更棘手的魔物潮。

那麽,在這個假設之上,他們就不該貿然接近獸人族的領地。並不僅僅是浪費時間,而是情勢之覆雜難以用簡單的暴力手段解決。

魔女有著他理解之上的強大力量,她自己也深知這一點,所以行事粗暴無忌。這正是帕翠斯極力想要避免的,他不能坐視魔女大張旗鼓地在突襲矮人族後又將獸人族鬧個天翻地覆,拖慢營救魔王的主要任務。

但所有的籌謀都斷送在獸人兄弟出現的瞬間,也證明他們完全踏入了那個糟糕的區域。而在註意到魔女的行動後,帕翠斯意識到他從頭到尾都被她耍得團團轉。

魔王、獸人?她就沒在乎過這些東西。

她的目標一直都是魔物潮,或者說,魔物潮的發源地。

獸人兄弟的反應最終證明了她的正確,此刻他所在的地方,正是他們口中魔女的葬身之地。

吞下最後一塊果實,帕翠斯搖晃著起身。

“去哪裏?”梅爾眼也沒擡:“不再休息一下?你失血還挺厲害的。”

“不了。”他抹去嘴角的血跡,擡腳離去:

“還有工作。”

他的“審訊”才進行了一半,最好的戲份還沒開演呢。

……

琉克在一陣陣悶痛中睜開眼睛,想起昏迷前腥風血雨中面無表情的魔族和面目扭曲的兄長讓他忍不住一陣顫抖。自小,兄長就在他心中有著高不可攀的偉岸形象,他從未想象過“屈辱”、“無力”這種情緒會出現在兄長的臉上。

但現實是血腥且痛苦的,被粗暴地剖腹挖腸的景象歷歷在目,扭曲的樹枝上掛著他的內臟,一次又一次地戳刺入腹,毫不停頓、毫不動搖。

他忍不住從四肢開始戰栗,肌肉抽動,便加重了傷口的存在感。他恍惚著向下看去,一只白殼蜘蛛正從他腹部的缺口鉆出來,睜著六只粉紅色的眼珠與他對視。

循著琉克的慘叫,帕翠斯順利地抵達了自己的目的地,年輕獸人的抗壓力比他想象得更差。眼淚與鼻涕齊出,小便與大便橫飛,繃直身體如梁上鹹魚,嚇得給他縫肚皮的偵查蛛一個跳躍落到帕翠斯頭頂,忙不疊地順著他後背溜走了。

帕翠斯:……

準備好的開場白被他嚇忘了,媽的。

一墻之隔的遺跡核心區,林喬在哀嚎聲平覆後才回應朱莉的撒嬌:“嗯,辛苦了,好孩子。”

“摸摸頭!”

林喬摸摸她頭。

“抱抱!”

林喬環住她殘餘的半截身體。

“親——”

“你有點蹬鼻子上臉了朱莉。”

撅起嘴的蜘蛛女王無可奈何地躺回她的大腿,收聲安靜養傷。

她們面前佇立著一座完好無損的祭壇,古老的石壁上刻滿了的晦澀語言落在林喬眼中則是無聊的獸人族記事。此刻,這莊重的場合已經狼狽得像裝修現場,到處掛滿了沒收拾幹凈的蛛絲,幾只工作蛛忙碌地爬來爬去,扯起的蛛絲遮擋住祭壇下方一句幾乎被侵蝕殆盡的古代語言:

——“一切步伐從此邁出。”

如果朱莉的腦袋再聰明一點點,她就會註意到這個陷落在巨坑中的建築群所處的氣候與黑暗森林幾乎一致,溫暖、潮濕,充滿了魔素。

沒有比這裏更完美的產房。

林喬輕輕梳理著朱莉的頭發,幾只忙碌許久的工作蛛步伐緩慢地靠近她窩下,不等擺好姿勢就東倒西歪地睡去。沒了蜘蛛們日夜不停的沙沙聲,林喬還有些不習慣,經過一夜的酣戰。她確實也有些累了,眼簾微顫,歪倒在鮮血未幹的墻壁上睡了過去。

如果此時從大坑上飛掠而過,就能剛好看到這個橢圓形近似眼睛的陷坑正悄無聲息地留著血淚,它的眼眶中盛滿鮮血與屍體,順著邊緣下流,殘酷地抹開一條讓所有魔物銷聲匿跡的淚痕。

巨木森林一夜無眠的戰鬥中,以蜘蛛軍團幾乎全部覆滅為代價,迎來慘烈的勝利。

……

與寧靜的巨木森林不同,獸人族領地內部幾乎炸開了鍋,所有獸人都坐立難安地聚集在族中議事堂外。護衛隊全員返崗,甚至召回了部分已經退隊的成員,巡護隊則全員集結嚴陣以待,獵手隊接到通知連夜撤出森林,此刻也默不作聲地收拾著各自的武器,等待通知。

巡護隊中,一只焦躁得實在等不及的灰狼悄悄靠近年長的領隊:“隊長,多佛和琉克真的失蹤了嗎?為什麽我們還不組織人手到他們昨天的巡邏地搜尋?”

“急什麽,不說琉克,多佛從十五歲開始就是最優秀的巡護之一了。如果出現了連他也解決不了的情況,你覺得你去有意義嗎?”領隊悶聲抽著煙鬥,斜他一眼。

灰狼無可辯駁,尾巴不安地甩來甩去:“但是……沒理由啊,他們巡邏的地區魔素反應一直不大,怎麽可能……”

他突然擡頭,壓低聲音問:“唯一的變數就是人族那些——”

“啪”,回應他的是敲在頭上結結實實地一拳,領隊低聲喝道:“小混蛋!這裏有你說話的份?滾回去!”

灰狼立馬垂了尾巴,蔫頭耷腦地縮回隊伍中。

領隊吧嗒吧嗒地嘬著煙,從鼻子中噴出煙氣,瞇眼望著一直沒有動靜的議事堂,手漫不經心地搭在了腰間的彎刀上。

重要的事情當然不能讓毛頭小子們知道。比如搜尋的隊伍昨晚就已經出發卻至今杳無音信;比如昨晚人族的魔法師突然示警西北區深處爆發了魔素暴動,地點就在多佛他們的巡邏區附近。

再比如……近期魔物活動頻繁的時間點與人族外交官進入獸人族領地的時間近乎一致。

實在是疑點重重,不得不更加謹慎啊。

……

議事堂內,人族外交官的面如冰霜,胸前禮服上成排的榮譽徽章在暗淡的燈光下晃人眼球,他皮笑肉不笑地一抽嘴角:

“所以,獸人族這是單方面將我們視為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了。”

長桌對面,身披墨綠色長袍的青年同樣冷淡地回覆:“並不是,來自人族的諾魯先生,我們只是拒絕你方派遣人員進入我族領地的要求而已。”

諾魯男爵,或者稱呼他的全名弗雷爾·諾魯,作為這次的外交官,他很清楚自己的任務是加強與獸人族的良好關系,並為王太子物色一位出色的同伴。他的優勢在於他是一個典型的騎墻派,即他的家族借由聖教堂教徒身份立功,又向王室宣誓效忠的過往,身份讓他成為這次外交的最佳人選,也可能讓他一夜之間被兩方勢力棄之如敝履。

眼見自己的示好被對方解讀為冒犯,他難以自抑地瞪著長桌對面的鳥人——被他私下如此稱呼的獸人族族長烏列爾,此時正收攏著背後一對羽毛森嚴如利刃的黑翅,神情冷冽地看著他。

磨牙數次,弗雷爾硬是擠出冷笑,輕拂額頭精致的卷發,擺出漫不經心的態度起身:“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貴方的會議了,告辭。”

烏列爾一動未動,平靜道:“不送。”

頂著眾多獸人族不善的目光,弗雷爾大步回到了下榻處,對著屋內一張木椅踹過去,低聲咒罵。他的幕僚等他發洩完畢才上前詢問:“大人,我們後續如何行動?”

“哼。”

弗雷爾從鼻子中發出嗤笑,陰鷙地攥緊拳頭:

“派人跟著,我倒要看看這群畜生領地內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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